鐵路大移動之行,這一段行程是旅程中最輕鬆、最困難、最麻煩但也最愜意的美好。
事前擔心父親的不適與不耐,但事實證明,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擾。
庸人自擾吶!個性裡除去不了的,常把自己弄的萬分焦慮又過度急躁。
由熊本出發,途經人吉、吉松,最後抵達終點站:鹿兒島中央。總共換搭三種不同列車,這條路線也是九州的黃金路線。
與SL人吉有著:只剩一個坐位的遺憾,說了掰掰。即使如此,搭乘日前一晚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次,答案當然比第一次慘烈。只能換搭九州橫斷特急,如此才能追上時間趕搭往後的列車,按表操課。
父親難掩落寞:「我們真的沒辦法坐蒸氣火車嗎?」
我:「是呀!沒有人退票,下次有機會再去別的地方坐。」我如此安慰著。心裡卻想著:下一次,希望有這樣的下一次。
SL人吉的車廂少,坐位少,搭不上也屬自然。旅途中總有非計畫的意外,有捨有得,只能豁達。搭不上SL,卻讓我有幸坐上了這台堪稱旅遊中最幸福的一台列車。九州橫斷早在兩年前已搭乘過,對於車種並不陌生,也就少了初次搭乘的興奮感;但讓人驚豔的是車掌小姐。
九州橫斷只有兩節車箱,一節指定席,一節自由席。熊本至人吉的搭乘時間不算長,乘客又少,但車掌小姐一路始終保持著出自於內心的微笑。甫上車,她見我們不知要調整坐位方向而好意提點並問好寒喧。隨後她透過廣播為乘客介紹沿途特色,面對乘客的詢問,她俯身傾聽,耐心給予詳細解答;面對小朋友,她主動示好與孩子玩鬧。餐車販賣時,將顧客指定的物品雙手奉上,交待注意事項;遇孩童點餐時,她遞上已經撕開包裝、插上吸管等妥善處理過的物品,又笑問孩子:好吃嗎?並回頭與家長閒聊。每一站她親自廣播,孩子好奇地聚在駕駛艙外聚精會神的看著,她在旁留意安全。為了想拿一張乘車紀念券的用印,我來回走了兩次,第一次因前面的孩子頑皮賴著不走,她不讓我久等,請我先回坐;第二次她表明,待會將送至我手上。當時已快抵達終點而不解,以為打發式的回應。沒想到她後來果真推著車子將印章及紀念票一一分送。這也是我第一次碰到如此服務。她把每位客人當做朋友,親切又熱情的服務。有誰還會說當個車掌小姐很沒志氣呢?如果工作都能保有這樣的自在與熱情,視工作為生活的一部份,那也不會有太多困擾了。而我,現在就處於這樣的困境中,無法自拔!
車行至人吉,總算展開復古鐵道之旅。父親與三歲頑童相彷,非常期待。
いさぶろう・しんぺい,伊三郎號,人吉→吉松:日本三大車窗(紅)
はやとの風,隼人之風,吉松→鹿兒島中央:沿球磨川行駛(黑)
觀光列車會於固定站短暫停留,供旅客下車遊覽、拍照,雖然近近四小時的車程,可是非常充實。所有旅客等待著下一站到來,持相機快速衝下車拍取自認最美角度的照片,隨時都準備著下車,深怕錯過每個難忘的時刻與景點。
一路上上下下其實挺累,但父親顯然精神極好,要求我不斷拍照、拍照,哪個角度、看板全都要來一張,就像小孩子撒嬌,拗不過的我,忙進忙出,有受限於停留時間只有五分鐘,無法融入景點而拍張紀念空景。但父親興奮的大喊:「好好玩阿!」完全化解了憾念。第一次領著父親自助旅行,父親的固執與早睡早起的生活方式與我大不相同,出發前我擔心旅途中可能發生的不合或爭執;除了因緊張而不斷碎念我這個粗線條外,到也平安無事。唉!我的庸人自擾過度了。
相較於父親的興奮暴走,我,是鎮靜的。在旁看著父親,突然理解孔子的一則以喜,一則以憂。喜的是我有機會領著父親走這一遭,有記憶為止父女倆單獨相處的最長時光;憂的是,往後時日不多,得好好把握時間,免得子欲養而親不待之憾。
第一次的日本行,由他領著我;當年我還是第一次出國的大菜鳥,日文一個字都不識。多年後角色轉換,父親笑說他完全派不上用場,連日語都變得不太輪轉,對方說什麼聽不太懂,全都得依靠我了。這不過是父親謙讓,他總適時補上我日文不足處,而父親在上下車、階梯時常慈愛的兩手各提一個行李呼喊著要我動作加快,證明父親仍身強力壯。
想起好友S,因父喪頓失所依,明白父親存在的重要性而陷入不可自拔的低落。我,是幸福的。突感一陣酸楚而升,父親的身體可以健康多久,而我們還有多少時間、多少機會可以這樣自在的旅行呢?此行父親的笑容與話語,我都會牢記於心。
上車下車追趕跑跳碰,父女倆的共同對話還是母親。父親老話一句:要是妳媽媽也來一定很開心!我忍住眼淚回應著:是呀!原來父親在這些時日裡,最想念的是在臺灣的母親呢!他應該對於只有自己開心而感到罪惡吧!而這也是我領著母親旅遊時,母親最常講的話、最常流露的情感。雖說常有意見不合而互不相讓,但彼此還是在意著對方,這就是生活,這就是家人吧!
我的難解習題,看來是解開了,可是心卻回不去,停留在那邊而感傷。加油,妳的庸人自擾,是該停止了。如同火車,往前繼續行駛吧!